肖知兴:从北京华盛顿大学到致极学院
2021-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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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我的学术研究伙伴纽约大学社会学系和商学院双聘教授、明星学者Doug Guthrie(顾道格)被乔治·华盛顿大学挖角,担任他们新一任的商学院院长。Doug本科在芝加哥大学学中文,后来多次到台湾交流,博士论文的数据是在上海收集的,对中国有很深的感情。上海纽约大学的筹办,我们俩都有不同程度的参与,受到这个成功案例的鼓舞,Doug开始筹划为乔治·华盛顿大学在中国成立一所分校,希望我能加入乔治·华盛顿大学,一起促成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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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华盛顿大学


我答应先业余为项目做一些联络工作,帮助乔治·华盛顿大学在全国范围内考察和选择合作伙伴。最终北京的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在教育部和北京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以优异的条件胜出,中外双方达成初步协议,以上海纽约大学为模版,在北京筹备成立一家中外合作大学“北京华盛顿大学”。当时是中美各方面关系都是最好的阶段,项目前景很好,各个方面都很有信心,我安排很多著名企业家与乔治·华盛顿大学的校长见面,他们都表示将一定尽最大可能支持。


2013年,乔治·华盛顿大学作为独家学术支持单位,参加了成都“全球《财富》论坛”,当时可真谓衣香鬓影,贵宾如云,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记得一个细节,专门研究中国富豪的英国人胡润和我聊天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其貌不扬小老头,他什么场面都见过,居然也很不绅士地喊出声来:啊!是谢国民!(泰国最大私营企业正大集团掌门人,后来买下了《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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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成都《财富》全球论坛


然而,诺大的阵仗,各方对主要领导人莅临发言的期待最终却还是没有实现,预示着未来若干年国际大气候的剧烈变化。各种对我们的项目不利的消息次第传来,形势急转而下。最让团队头痛的是,乔治·华盛顿大学的专门研究中国政策的超级明星学者,David Shambaugh教授(沈大伟)也开始质疑我们这个项目了。美国大学体系里,排名越靠前的大学,教授的话语权越大,沈大伟这个级别的教授出来说话,这个项目基本上就很难推进了。


个体的命运离不开历史的行程,北京华盛顿大学项目进展不顺利,我与同事们做的另外一个试验“领教工坊”发展得却不错(参见《从传习社到领教工坊》)。我主理的领教工坊第一个小组1101组,到今天,已经快满十周年了,与企业家朋友们熟悉之后,慢慢发现他们在子女教育和企业传承方面面临的重重困难。首先创业艰难,他们往往在孩子青少年阶段,没有花足够的时间去陪伴;其次,作为第一代企业家,父辈自身的教育背景往往不强;第三,企业家的孩子往往传承了父辈的创业基因,这种有创业基因的孩子,在应试教育系统里,一般都非常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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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教工坊1101组


我们这一代人,高考恢复不久,应试教育还没有现在这么夸张,除了高三要下点苦功夫,其余时间,摸鱼打鸟,看闲书,做白日梦,还是相对宽松的。哪像现在,各种军备竞赛,各种内卷,滴水不漏,铁板一块。连衡水中学都跑到美国上市了,资本与权力合谋,一起竖起应试教育的天罗地网,请君入瓮,孩子们胸中最后那点“活泼泼的”生机,几乎被残害殆尽,这真是任何编剧、任何作家都虚构不出来的后现代黑色荒诞剧。


很多中产阶级决定不玩了,让孩子出国上学。却没想到,在很多方面,洋高考比土高考还过分,围绕中产阶级的孩子出国热,各种资本闻到了血腥味,一哄而上,国际学校、课外培训、背景提升、升学辅导等出国相关产业,迅速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天罗地网,孩子们再一次无处可逃,乖乖成为这个庞大产业链的猎物。每年到发榜的时候,各种营销号、各种自媒体“斩获某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枚”云云,和《范进中举》中描绘的情节一模一样,只是通过网络的放大,这些录取通知书几乎变成了全行业、全社会、所有学生和父母的一种集体癔症。且不说这些名校是不是真能把中国孩子培养成才,也不说近年这些被名校录取的中国孩子惊人的抑郁率和辍学率,被某大学录取就达到了人生巅峰?是孩子的巅峰还是父母虚荣心的巅峰?是真才实学的巅峰还是商业包装的巅峰?为了商业的目的,对未成年/刚成年的孩子,进行这样的包装和宣传,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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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金山大学,致极学院的合作院校之一


西方人讲价值理性比工具理性更重要,中国人讲得鱼忘筌,强调都是不要孜孜于手段而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中国的土高考、洋高考,却是一个典型的因为使用的手段而忘记了目的是什么的荒唐游戏。80年代恢复高考以来,现在为人父母的这代人,很多都是因为教育改变了自身命运,这个记忆太深刻了。大家自然刻舟求剑,想把这段历史移植到自己的下一代。然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人生,这往往是我们上一代人社会转型期的逼仄人生所无法想像的,根据我们有限的、片段的经历和认知强行安排孩子的人生,不仅是不明智的,更是不道德的。


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人生苦短,还是做点事吧,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至少可以帮助领教工坊企业家朋友和身边亲朋好友的孩子,走出应试教育的各种天罗地网。另外一方面,领教工坊作为社会企业,分红本来也要拿出来做公益事业,所以我决定回到教育界,继续国际教育合作的探索,从江苏到浙江,从浙江到江西,两三年时间,各种鸡同鸭讲,各种阴差阳错,各种铜墙铁壁,言语难表万一。最终,兜兜转转,我决定还是回来,先做一个MVP(Minimum Viable Product,最小可行产品),一个国际本科项目。


在我的中欧商学院的学生好未来创始人张邦鑫的帮助下,我们在上海登记了一家非营利、非学历的高等教育机构“致极学院”,名字取自《中庸》的两句话:“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中间各种艰辛、惊险、周折,这里也按下不表;另外一边,在我的老师、美国管理学会前会长、中国管理研究泰斗徐淑英教授(Prof. Anne Tsui)的支持下,我们开始与美国的一批院校洽谈大学第一年的学分转让协议,中间也是一波三折,最终我们与美国旧金山大学等五所百年名校签下了本科第一年的学分转让的协议,致极学院作为一个民间教育机构,能够签下这样的合作协议,1949年以来,我们应该是第一个。



我的老朋友,长期从事财商公益教育的王胜博士加入成为执行院长后,致极学院的台子就算搭起来了。我们选择了虹桥枢纽的国际展汇广场作为校园,这是国际建筑大师隈研吾设计的一个世界一流商业综合体,图书馆、游泳池、篮球场等,都是国际最高标准。领教工坊的分红作为开办费之外,我努力说服身边的一些企业家支持这个项目(参见《三个奖学金的故事》),感谢这些企业家的急公好义,我们很快就筹集了足够至少给一半学生半奖(12万美元)以上的奖学金,为非企业家子女、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学生赴美留学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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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极学院执行院长王胜博士与致极学院创始人肖知兴博士


致极学院国际本科一年级10门博雅课程,授课者均来自中美各领先大学,基本都是各自专业的明星学者(参见我们的网站www.aretecollege.cn)。第一期预计今年9月开学,4-6月份是我们招生的最重要的时间窗口,4月份国际申请季结束,没有申请到梦校的孩子,欢迎你们申请致极学院;6月份高考季结束,估计自己考不上梦校的普高的孩子,也欢迎你们申请致极学院。望朋友们看完这篇文章之后,多多转发,您的举手之劳,也许就改变了一个孩子和一个家庭的命运。


前两天看到中科院高能所研究员张双南老师在一席《什么是科学》的演讲,非常感慨。张老师朴实无华,不动声色,但我估计他内心其实非常悲凉,五四运动讲赛先生、德先生一百多年后,我们大多数人连什么是科学都还没有概念,都还需要从最基本的东西讲起。科学与技术之外,民主与法治,精神与信仰,我们与别人的差距,只会更大。中国的现代化转型,还远远没有完成,当然,另外一方面,中国传统中的很多好东西,我们也还没能够捡回来。路漫漫其修远,我们只能一代人负一代人的责任,一代人做好一代人的事情。希望我们一起努力,给未来的中国,留下几个读书种子,播下几颗社会变革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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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知兴

致极学院创办人,领教工坊学术委员会主席,曾任乔治·华盛顿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和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管理学教授。